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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將逝去的記憶

即將逝去的記憶

不到十分鐘, 圓盤便著路了。

四周不再有光明包覆著他們,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陰森的漆黑。 伊蘿瞇起雙眼試著適應黑暗, 並期望看見些他們的周遭,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, 她仍不看不見任何事物。

「為什麼我的眼睛無法適應黑暗?」伊蘿納悶地問道。

「這不是普通的黑暗, 而是魔法的力量才讓這裡變成如此。」伊蘿聽見嵐斯洛的腳步聲向她靠近後, 她才感到放心。

當末日儼然降臨之時, 光明便猶如黑暗之根 。

伊蘿在驚訝之餘猛地轉向應是嵐斯洛所在位置的那片黑暗, 他唸出類似咒語的詞句令她害怕, 她沒聽過這種語言, 也因此不了解方才那句話的內容, 但伊蘿卻多多少少能感受的到語句裡所蘊含的能量。

伊蘿正想開口說話時, 周圍的燈火瞬間亮了起來, 雙眼因不適應明亮度的轉變而感到有些暈眩, 嵐斯洛見狀便稍微施力扶助了她。

「兩位大老遠跑來有何貴幹。 」一道陌生卻帶有滄桑之感的聲音出現在兩人的後方, 「小毛頭今天居然帶了位美人光顧阿, 但她似乎......」

「沒錯, 她是個凡人, 這也就是為何我將她帶來此處的原因。」嵐斯洛打斷了眼前這位老先生的話, 「還有,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玩這種咒語開燈的老遊戲阿!」

伊蘿在嵐斯洛的身後悄悄地打量起這位老伯伯, 身高約一米六的他戴著一頂黑色圓頂帽, 並將他大部分的白髮隱藏在其中, 布滿皺紋的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, 眼皮因老化而略為下垂, 使得老先生的眼睛瞇成一條線, 斑白的眉毛和鬍子因長期未修剪而雜亂, 古銅色的肌膚顯得深沉, 些許的老人斑點綴在那刀削般的鷹勾鼻上; 整體來說, 眼前這位老人充滿著活力, 同時也給人種深不可測之感。

「我不太明白。」老先生的眼睛似乎更瞇了些。

嵐斯洛花了些時間敘述在洞穴內所發生的經過, 伊蘿則是在老先生的建議下逛起這間名叫「歐凱德」的魔法商店, 想必他便是這間店的老闆了。

店裡頭擺放著形形色色, 稀奇古怪的物品, 有許多他們剛才見過的圓形金盤的類似物品, 但上頭的雕刻卻沒那樣精細。 店內的空間相當大, 大型物品被堆放在櫃子和架子的底層, 其餘較小的商品則是一一陳列在架板上, 伊蘿大致將商品的種類分析後, 她發現歐凱德可說是無奇不有的商店, 商品大到刀劍弓孥、 盔甲法袍, 小至戒指項鍊、 手鐲腳環。

此外她還見到一排排類似冰箱的設備, 裡頭放滿五顏六色的藥品, 和令人作嘔的軀體, 伊蘿猜想, 那些東西應該是魔法界的食材, 或是施法所需求的材料等。 伊蘿向店內的後排走去, 她瞧見了一整排的虛空球體整齊地排放在一塊兒, 她這時才知道原來這些小球體也同樣有著大小的差異和價格的高低。

當她走到店舖的末端, 她赫然發現一顆比一顆巨大的魔法晶石被擺放在地上; 同樣地, 較小顆的魔法晶石皆在架子上方, 並清楚地標明每顆晶石的價格, 但伊蘿仍看不懂上面陌生的異國語言。 她將視線下移, 盯著地上那些大顆的晶石, 她在裡頭看見晶石的表面下隱藏著不盡其數的細微裂片, 錯綜複雜的紋理夾雜在每個裂片之間, 神奇的是, 被紋理貫穿的裂片擁有截然不同的色調, 使得由數不清裂片所形成的巨大晶石散發出絢麗奪目的彩色光芒。

「它們很美對吧?」當伊蘿看的渾然忘我時, 嵐斯洛以及那老者已身在她的後方, 若非老先生開口說話, 伊蘿甚至完全不曾發現他們得存在。

「先前沒有向妳自我介紹一番實在有些失禮, 敝人名葛瑞茲, 不過絕大多數的客人皆直稱我老爺爺, 而我也聽得較為習慣些。」葛瑞茲咳了兩聲來清理喉嚨後便繼續說道: 「在經過小毛頭的介紹下我大致明白了妳的來歷, 但我仍有些問題需要由妳親自來回答, 妳願意配合嗎?」

伊蘿注意到嵐斯洛在聽到小毛頭這個稱號時表情微妙的變化, 她嘴角雖不自覺地上揚, 但她努力克制住想笑的衝動, 並爽快地答應了老爺爺的要求, 畢竟事情發展至此, 她早已無法回頭, 而且也毫無選擇的權利了。

兩人間的對談所耗費的時間比伊蘿預想中來的要長, 但老爺爺幾乎只關心一些伊蘿認為無關緊要的小事情, 例如她從小在學校的考試成績, 體育領域的強弱, 甚至連多久幫學校花瓶澆水也是他關注的焦點, 唯一讓伊蘿認為稍有價值的提問便是針對意外闖入虛空球體之事件。

「總歸上來說, 妳只是單純觸碰了一下外頭的石製造景, 回神時人已經在球體內部了?」老爺爺擺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問道。

「你漏掉了看手機的那部分。」伊蘿補充道。

「那不是重點, 妳可記得當時有任何不同以往的感覺存在?」

伊蘿一邊喝著老爺爺招待的冰飲品, 一邊努力的模擬當時自己所處的情境, 她依稀記得在經過那美麗的泳池後, 第一眼見到那人工水濂洞後所發生的事情。 伊蘿低頭沉默了片刻, 任由自己的意識沉浸在過往的記憶之中, 過了良久, 她抬起頭來說道: 「那時的我好像被什麼吸引過去一般, 完全搞不懂當時自己的行為……, 有種直覺告訴我那些水線的背後是另一個未知的世界。 」

嵐斯洛皺著眉頭問道: 「當初我問妳這些時妳為何不曾提到過?」

「當時我根本沒時間思考, 再說被你那樣質問我也嚇得不敢多說什麼!」

嵐斯洛將頭轉向別處, 並停止回答她, 伊蘿認為他正生著悶氣, 她知道此時最好別去打攪他, 以免讓情況惡化。

「老爺爺。」

「嗯?」

「為什麼會在人間界設立這種魔法商店呢? 要是被人們發現了不就糟糕了?」伊蘿不解地問道。

「凡人根本無法和我們一樣隨意潛到如此的深度, 就算真有人無聊到帶著氧氣瓶在飯店河道內游泳, 那顆紫色光球可不是對誰都開放地帶路。」嵐斯洛插嘴道。

「而且這兒並不屬於人間界哦。」老爺爺笑**地對著伊蘿說道: 「這裡也算是二次元空間, 魔法界與人間界都能來到此處, 你們先前所抵達的那間小密室就是個中繼站, 不論是誰都得先經過那兒才能光顧本店。」

「你之前說的特殊進出權......」伊蘿有些氣憤地盯著嵐斯洛, 「也該事先告知我一聲阿, 怎麼能讓女生沒心理準備就玩自由落體這種東西! 難道沒有比較和平的方式通往這邊嗎?」

「我見妳當時似乎想趕快回飯店休息, 所以我就選了比較快的方式。」嵐斯洛挑了下眉後繼續說道: 「別的方法有是有, 但妳得從那個水閘門繼續游泳, 約一小時就能到了。」

「好吧......」伊蘿沮喪地說道。

「那麼, 妳準備好面對消除記憶的程序了嗎? 伊蘿小姐。」老爺爺表情顯得有些不捨, 「我和小毛頭在討論後仍決定魔法界的訊息必須被封鎖的滴水不漏, 而妳似乎在之前就得知這事情的重要性了。」

「是的......」 伊蘿目光下垂, 內心的恐懼像漲潮大浪般地打在她心上, 而且一波比一坡更強, 此刻的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記憶消除之事已成定局, 且無力回天, 身體因為緊張過度而癱軟, 同時也微微顫抖。

「小美女不需要這麼緊張阿, 記憶消除並不會對妳的身體造成任何形式的傷害, 甚至沒有一絲疼痛, 而會消失的也只有今天的記憶罷了。」老爺爺見伊蘿嚇的魂不附體, 連忙安慰道: 「不然, 我們能再繼續剛才的討論一段時間, 只是.....不能太久哦。 同意嗎?」

這位老爺爺其實是個挺不錯的人, 比起旁邊這個對女生既粗魯又不懂得關心的人來說實在相差太多了!伊蘿偷偷在心裡為兩人做了評價。

「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, 今天對美女大放送哦!」老爺爺裝出興奮的語氣來激勵伊蘿, 希望她能從恐懼中振作起來。

「那麼……」伊蘿明白老爺爺的用心良苦, 因此她在臉上也裝出努力思考的神情, 不希望辜負他的一片心意, 「開燈的咒語能翻譯給我聽嗎?」

老爺爺以人類的語言對那兩句話做了翻譯, 並解釋它的用途: 「我會設置咒語的原因, 主要是怕萬一--- 雖不太可能, 但倘若真有凡人歷經千辛萬苦外加無比的運氣抵達此處, 這讓環境化為黑暗的法術便能成功蒙蔽他的視線, 而我也將施以法術消去他的記憶, 並將他送返人間;如此一來, 既能不傷到人類, 又得以保護魔法界的訊息以防外漏, 是個百利而無一害的上策阿。」

伊蘿雖不認為任何凡人有能耐得以抵達此處, 卻也讚嘆老爺爺的細心謹慎, 以及完美的配套措施, 難怪當今世上完全沒有凡人知曉魔法界的相關資訊。

「那這兩句話代表著什麼呢? 是出自於哪本書呢?」伊蘿著實摸不透這些片語詞句的意思, 在她看來這兩句話可說是毫無邏輯可言。

「這可不是書上的方言哦, 而是我自己的口頭禪。」老爺爺充滿自信、 甚至有些驕傲地說道: 「無論在多祥和的光明中, 仍舊會潛藏著具有毀滅一切的黑暗之源, 而造就出末日的降臨。 」老爺爺說話時挺直了身子, 似乎因久坐而感到不舒適, 但他仍將話繼續說完: 「然而在絕望的黑暗籠罩下, 光明的種子也可能隨處發芽茁壯,為絕望的世界帶來一絲光明。」

「從小只管叫我背咒語, 就是不肯告訴我它的來歷和意義, 今天居然親口對一個凡人全盤供出, 你這個色老頭!」嵐斯洛沒好氣地說道, 但能明顯地聽出話中帶玩笑的成分較多些。

「硬要跟女生比較, 一點都沒有紳士風度阿小毛頭。」老爺爺不甘示弱地反諷回去。

在伊蘿的請求下, 三人再次進入了歐凱德閒逛, 老爺爺總是在伊蘿停下來研究商品時替她講解, 嵐斯洛則是必要時補上個一兩句來彌補解說的補足之處。 伊蘿發現自己非常喜歡這家神奇的商店, 不僅是因為千奇百怪的物品應有盡有, 商品精緻美觀才是打動女孩子心理的主要因素, 她甚至在老爺爺的允許下試穿了其中一件法袍。

「好棒的料質噢!」伊蘿從試衣間走出來時說道, 「感覺很合身, 好看嗎?」她面向鏡子, 不斷地打量著身上的衣服, 不難看出她對這件法袍相當地動心。

她身上著有一襲底色為黃的長袍, 猶如向日葵一般的鮮艷明亮, 襯托其上的則是一隻咖啡色蝴蝶, 明暗色調上的差異及精緻的縫紉技術使它栩栩如生, 彷彿下一刻便會振翅飛翔一般; 蝴蝶的位置靠近那長度適中裙襬的中心, 在它的下方延伸出數條卡吉色的絲線, 乍看之下不禁令人聯想起楓葉的葉脈, 這些線條使伊蘿隱藏在裙襬下的雙腿顯得修長纖細; 腰上繫著一條金色絲質緞帶, 將她上下身段的曲線及婀娜多姿的體態完美無遺地刻劃出來; 胸前衣襟上有著大膽深度的裂口, 少女的胸型在此設計下雖顯得呼之欲出, 卻仍舊高貴且絲毫不失雅緻; 袖子的長度看似僅比無袖長一丁點, 但實際上由肩膀袖口再延深出去的是一層膚色的薄紗, 貼著手臂到達七分袖的位置, 上面交錯著繁複的金絲, 而隨著走動時的身體擺動, 身上的蝴蝶圖騰彷似活了起來, 像是這件貼身的禮服便是由牠舞動著妖嬈詭麗的身姿織就。

兩人似乎看呆了, 但隨即又回過神來, 老爺爺則率先打破了沉默。 他大力地讚許道: 「眼前的小姐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天使阿。」

伊蘿有禮貌地向老爺爺道謝, 然後轉身面向著嵐斯洛並等待他的回答。

「蠻適合妳的, 是比你們學校的制服好看多了。」嵐斯洛本想再說些什麼, 但硬是將話吞了回去。

雖然和伊蘿期待地讚美不同, 但她明白; 對嵐斯洛而言, 那句話已是最大的善意的表現了吧。

「那麼, 即使感到不捨, 但在今天結束以前該辦的正事還是得完成, 若妳我有緣, 我們只能祈禱奇蹟的發生。」老爺爺說完時, 語氣似乎真帶有些落寞。

嵐斯洛則是將語調略為提高, 向他問道 : 「奇蹟?」

然而老爺爺卻未回答他的疑問, 待伊蘿換回她原先的制服後, 葛瑞茲示意伊蘿跟上他, 便往商店的門口走去。

伊蘿心中五味雜陳, 雖然他們只步行了約一分鐘, 對她而言卻像經過了一小時般的漫長難耐。

她心中似乎真有一刻感到無比的快樂, 令人害怕的挾持, 新奇的事物, 美麗景色, 敞開心胸地談天, 刺激不已的冒險等幾乎讓她忘了今天前來的最終目的----將自己的記憶消除, 這個本令她覺得無所謂的程序,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了自己的真實想法。

「我不願意被消去記憶, 我捨不得就這樣忘掉今天的一切。」伊蘿不太相信這油然而生的想法, 但她心卻感到酸酸的, 無聲的眼淚也悄悄地順著那柔順的眼角流了下來。

嵐斯洛將一切看在眼裡, 但他選擇不開口地走在伊蘿身旁, 假裝他渾然不知, 他不希望在制式化的程序中參入個人情感, 因而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。 但他終究還是安慰了伊蘿。

「妳穿法袍其實挺美的。」

這一句話就足已化解少女的悲傷。

伊蘿快速拭乾臉上的淚水, 勉強穩住自己顫抖的聲音, 並笑回應嵐斯洛: 「真的? 謝謝你!」

三人來到了外頭較為寬敞的空地後, 老爺爺從附近的暗門內拉出一塊不小的長方型銀板, 版子上有兩塊凸出的方柱, 看起來像是腳踏板; 而上方則有著可調動高度和寬度的套手圈。

在老爺爺的指示下, 伊蘿雙腳站上踏腳處, 並將兩手分別穿入左右的小圈圈, 銀板所透出的冰冷氣息陣陣地傳遞至伊蘿的身上, 她就像是等待處決的囚犯一般, 無助又不安; 準備就緒後, 老爺爺站在伊蘿的正前方說道: 「等等我就會施法, 妳只需要全身放鬆, 什麼都無需擔心, 我們保證妳的性命安全無虞。」

伊蘿明白似地點了點頭, 並望向嵐斯洛, 她強忍者淚水, 努力勾起自己的嘴角想擠出微笑。

「等到…我忘掉……所有…之後…」伊蘿的淚水模糊了視線, 壓抑在胸口的悲傷使她只能斷斷續續地說話, 「你…還能再帶我來逛一次這邊……嗎? 」

嵐斯洛表情並沒有產生任何變化, 連眼神都未能看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, 但他舉起了右手, 伸出了食指並指向伊蘿。

下一刻, 眼淚便不繼續在伊蘿眼中打轉, 她視線一瞬間感到清晰許多, 她明白是嵐斯洛將她的眼淚移開, 雖然她依舊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。

嵐斯洛像是答應似地點頭, 並露出了淺淺的笑容。

伊蘿在銀色版子上見著後, 也露出了一樣的表情。

老爺爺見伊蘿似乎心意已定, 便閉上雙眼, 挪用身上的法力, 隨著他在心中默念的古語魔法詞句, 魔力流開始出現並環繞在他的雙手周圍, 而伊蘿也注意到, 躺在銀板上的自己也同時被這些魔力流包圍著, 然而它們卻不是伊蘿所熟悉的藍色, 而是較為鮮豔的黃色。

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…伊蘿在內心感嘆道。

此時, 魔力盤繞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, 甚至將伊蘿完全地包圍在其中。

如果可以的話……她悲傷地望向應該是嵐斯洛所站的位置, 但飛快且大量地魔力流阻擋了她的視線, 她也發現蓋住自己的魔力流堆得更高了。

「法術就要完成了, 快放鬆妳的身體!」老爺爺在外頭吼道。

伊蘿放鬆了全身, 閉上眼睛, 腦海中全是今天發生的一切記憶。 那些神奇、 令人不可置信, 卻也是她親生經歷過的回憶。

魔力流從葛瑞茲的手中全數竄向伊蘿, 原本包圍著她的魔力流先是全數向外彈開, 再一齊向她衝去。

嵐斯洛漠然注視著一切, 但他似乎也略感不捨, 在黃光衝向伊蘿之際, 他將雙眼闔了起來。

如果可以的話……我也想成為一位和他一樣的魔法師。伊蘿對著自己的內心許願道。

而那些長而鋒利的黃色魔力流也在同時向下俯衝, 全數刺向躺在銀板上的她。

一聲轟然巨響為此法術畫下了句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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